(编辑/张楠 袁野)日本著名演员高仓健于2014年11月10日因淋巴癌去世,享年83岁。生前高仓健因出演《追捕》被一代中国观众所熟识,曾与高仓健合作过的导演张艺谋曾表示高仓健是其最想合作的演员。他是日本著名演员,是荧幕上的铁血硬汉,他拥有无数女性影迷,却未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就是高仓健。
高仓健1931年出生在日本福冈县中间市,父亲给他起名叫“小田刚一郎”。伯父没有儿子,但非常喜欢这个侄子,就向弟弟提出了收养的请求。“父亲为此和伯父吵架,那时我十一二岁。我偷听到两人的吵架,从心里感受到了父亲对儿子的真情。”在高仓健的哥哥离家当兵的时候,高仓健看到父亲唯一的一次流泪,“站台上有很多人,父亲抱着肩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哥哥从车窗探出身来,父亲看着他的脸,眼里闪烁着泪光。就好像是生离死别一样。父亲的眼泪消除了我对他的反感和隔阂。”
在他的志向里,演员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选择,他的理想是从事外贸工作。1954年3月, 他从明治大学毕业,正赶上日本战后的经济萧条,就业成了很多解决人温饱的大问题。奔波几个月后,他身上仅有的积蓄很快就空了。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他大学的一个老师看到新艺制片厂在招仓管人员的信息,于是就建议他去应聘,暂时缓解经济困难。面试是在一家茶馆进行的,当时东映公司的常务董事长牧野光雄正好也在场,当他看到一米八高、身材匀称、长相俊朗的高仓健时,眼前一亮。他劝高仓健放弃仓管员的面试,转身去当演员。可高仓健对演员这个职业一点也不感兴趣,在他们老家北九洲,演员被称为“河原乞食”,说白了和乞丐差不多。但因为就业压力和公司的诚挚邀请,高仓健最后还是同意了。就这样,高仓健补充进入了演员训练班。
高仓健进入东映公司后,先参加了6个月的集体培训。一开始,培训的讲师就指名叫高仓健演哑剧小品。设定的场景是在一间只有门没有窗子的房间内发生了火灾,浓烟滚滚,演员想逃出去,但是门打不开。高仓健回忆当时的窘况写道:“我像棍子一样站在大家面前,什么都不会做。头脑发晕,简直苦不堪言。”
1956年,高仓健被补充编入东映第二期的新演员班,首先进行的就是试镜。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妆,当他看到脸上扑着的油彩时,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他痛感“自己是个可怜虫,太没出息了。”社会的成见使他认为,当演员就是降低了自己的人格尊严,“可是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赚钱的办法呢?” 在他早期的职业生涯中,这种左右为难的心理始终困扰着他,由于内心总是无法抹去这种落魄与无奈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影响到了他早期的一些表现,也使得他一开始在影坛上所走的道路并不完全一帆风顺。
在培训了一个半月后,考验高仓健的机会终于来了,公司安排他主演《电光空手打》这部电影。“高仓健”这个艺名就是在拍摄这部影片时起的,“我当时对高仓健这个艺名并不满意,希望改叫‘忍勇作’,那是《电光空手打》中主人公的名字。但牧野先生不同意我改别的,我只好不情愿地叫高仓健了。”(图:高仓健《高手》剧照)
在《网走番外地》导演石井辉男的记忆中,那时候的高仓健“精悍、腼腆、明朗”,形象非常吸引人。石井辉男回忆起拍戏当中的一个细节,高仓健扮演的角色,从监狱出来后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妻子伸开双手拥抱他,说:“您回来了!”这时候的高仓健非常难为情,一直不知所措地不断擦着汗。这个镜头给许多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在石井辉男看来,这种感人至深的场景,不是靠单纯的演技所能表现的,演员已经把自己和主人公的个性融为一体了。
一举成名之后,片约接连不断。当年高仓健就拍了11部电影,此后他每年都要拍10到13部电影。回顾自己的从影生涯,高仓健说:“我并没有接受完整的演员训练,居然成了演员。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感到自卑。我年轻的时候,一部接着一部地拍,觉得很困惑,只能用身体去感受。对我来说,每部电影都是战斗。战斗就意味着艰苦,需要持续地锻炼身体。因此说演员是体力劳动者,锻炼身体是为了生活。”
高仓健邂逅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江利智惠美。那时,年仅19岁的江利智惠美凭借一曲《田纳西的华尔兹》已是红遍半边天的歌星。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江利智惠美是女主角,而高仓健只是男配角。高仓健觉得自己恋爱了,这是他的初恋,他勇敢而浪漫地表达着自己对江利智惠美的爱。高仓健开始有事无事地总往江利智惠美的家里跑,陪她的家人说话,也和她切磋乒乓球艺。知道江利智惠美酷爱汽车,他找到一辆雷鸟运动车,总是接送她,并且给她带很多家乡的土特产。如果两人有约,他总是提前到场,最后再把她送回家,伫立在她窗前,直到屋内灯光熄灭后才离去。那是一段缠绵悱恻的日子,很多地方也都留下了他们快乐的足迹,他们开车去东奈县东大寺看火把节,去德岛县观阿波罗舞节,去长野县的松林城堡探幽猎趣。面对高仓健疯狂的爱情攻势,江利智惠美沉浸在对未来甜蜜的向往里。
说到高仓健在中国的影响,就不能不提到《追捕》。1976年,高仓健主演了佐藤纯弥导演的影片《追捕》,这部影片至今仍是中国观众最熟悉的高仓健的鼎盛之作,他刚毅的性格和冷酷的面容曾在当年产生过轰动效应。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充满悬念的结构安排使这部影片大受欢迎,甚至还衍生了无数与《追捕》相关的文艺作品,检察官杜丘的形象深入人心,刀削般的脸庞、竖领子的风衣、凛冽的眼神,使高仓健成为了亿万中国观众心目中的首席日本偶像。当时年轻的中国姑娘们甚至发出了“寻找高仓健”的呼声,有一部流行电影的名字就叫《寻找男子汉》,讲述女主角在中国寻找高仓健那样的硬汉的故事。当年有一家国内的服装厂,依照高仓健在影片中的那款风衣生产了10万件,结果半个月时间就全部卖光了。这是至今人们仍记忆犹新的、甚至对中国社会产生过重要影响的“高仓健”现象。至今一提起高仓健,人们眼前还会浮现出那个和善良纯真的“真由美”一同策马驰骋的“杜丘”的身影,其主题曲《啦呀啦》仍是使很多人非常难忘的旋律。
1977年,高仓健和千惠子演出了被认为是其代表作的《幸福黄手绢》,这是一个让高仓健自己都非常感动的影片,“真动人啊,感人肺腑”。其实影片中的主人公是高仓健非常熟悉的一类角色,他要扮演的是一个刑满释放的男子,但这个男子并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高仓健认为:“这好极了,我非常理解这个角色,这就是生活中实实在在的人,一点也不做作。”他非常投入拍摄,其中部分镜头是在网走监狱拍摄的,高仓健曾经多次去那里拍戏,不过“以往总是偷偷摸摸地藏匿在附近,拍完镜头就走;这次则是泰然自若地去的,还进到里面去拍摄。演的是差不多的角色,可是心情却完全不同。”他凭借该片囊括了当年日本各项电影大奖中的最佳男主角奖,导演山田洋次这样形容高仓健:“他那对眼睛有一股勾魂摄魄的魔力,他的眼神里载满了悲哀和喜悦。”
1982年2月13日上午,在东京的一所公寓里,人们发现了江利智惠美僵硬的尸体。医生诊断她为酗酒引起的窒息,最后陪伴身边的只有她的爱犬。三天后,她的葬礼在娘家举行,那天,记者们并没有看到高仓健的身影,很多人开始痛恨他的绝情寡义,甚至把江利智惠美的死都归咎于他,对于这一切评论,高仓健没有任何回复。一个星期后,在江利智惠美的娘家,高仓健来了,他一个人,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手里拿着白色的菊花,无言地坐在她的灵位前,台前那张黑白照片,恰恰是他见她最初的模 样。这一年,高仓健年过半百,51岁。 此后的很多年,高仓健一直单身,他不再参加社交活动,也不愿再演电影,可每年的2月13日,在江利智惠美的墓前,人们总能看到他献花焚香,默默无语,神凄然。
1999年,隐退多年的高仓健突然宣布接拍他人生中的第202部电影——《铁道员》。影片讲述了一位忠于职守的铁道员,妻子在结婚十七年后不幸病逝,女儿在出生不久就去世,但他却把毕生献给了事业,在冰天雪地的火车站整整工作了45年,多年独自承受着丧失妻女的痛苦>>这部影片让高仓健想起前妻和夭折的孩子,唤醒了他对亡妻的无限追悔之情。拍摄中,高仓健多次提议让导演加进去江利智惠美的成名曲《田纳西华尔兹》,也常常在拍摄的空隙,久久伫立在亡妻遗像前泪流满面。这位电影巨星是要以这首歌表达对亡妻深深的怀念,通过这部影片从某种重负中解脱。由于高仓健在拍摄中投入了大量真情实感。影片上映后,观众好评如潮,68岁高龄的高仓健也以该片荣膺加拿大蒙特利尔国际影展的影帝宝座。
2004年岁末,由张艺谋导演的文艺片《千里走单骑》再次打动了这位巨星。73岁高龄的高仓健不远千里来到美丽的云南丽江,开始了他第204部电影的拍摄。通过该片,他获得40万美元以上的酬劳,但片酬的多少已不 重要,重要的是《千里走单骑》能够完成他的完美谢幕。高仓健曾经拒绝过张艺谋的邀请,可在他看完《千里走单骑》的剧本后,只说了五个字:“谢谢张导演!”
他一共演出了200多部电影,可这个连背影都能入戏的男人不再想做英雄,他只想做一个默默等待的平凡人。在他的后半生,他用实际行动来反思年轻时的不懂爱情,用无尽的记忆去填满他那满腔的悔恨。正如他曾经说的那句话:“在伤到别人的心时,伤的往往是最重要的人的心,不,不如说正是最重要的人,反而伤得更重。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宝贵,明知如此,不知为什么,反而会做出深深地刺伤她的事”。只是他这一生,面对唯一的爱情,正能追忆,却再也无法重来
高仓健是属于上一辈人的,那个大众偶像即唯一真神且有最大数量粉丝的前信息时代。后来是我们的“多神”年代和如今更让大众偶像绝种的多样化趣味年代,如若将来这些“多神”也上天了,我们和更年轻的一辈会忧伤吗?“昭仓不是跳下去了吗? 唐塔也跳下去了,跳吧,跳下去你可以融化在那蓝天里”那记忆里最难忘记的台词,已经融进了真正的蓝天,所以,再见了,杜丘,再见了,高仓健。
网易娱乐11月19日报道(文/资深媒体人魏君子) 09年访问张艺谋时,无知为何谈到高仓健,本来表情平静的张导演真诚感动的讲了一刻钟关于高仓健的故事。后来发表时,因为与主题无关删去。今日得知高仓健先生过世,翻找原文,观完甚为震动,高仓健留给世人的,除了银幕硬汉的形象,还有集孝义礼于一身的个人修养,或者,这就是张艺谋所反复强调的“士”吧。
张艺谋忆高仓健:
拍《千里走单骑》是我欠高仓健先生一个情谊,因为我答应跟他合作一次,老先生默默的、耐心的等待,我没有脸见他了,必须马上拍一部,还好有一个剧本。他是我年轻时候的偶像,是我一辈子敬重的一个人。
他对人是非常非常真诚。日本人认为他是一个神,在云端,我在他身上看到那种“士”的精神,那种古典,就是让你吸一口气起鸡皮疙瘩的感受,真的不是装的。我拍了20多年电影,不长也不短,任何一个演员,我们都让他先结束,“你结束了,你今天工作杀青了,你可以先回酒店了,我们可能还要再拍一拍,还有其他镜头”,很正常,高高兴兴走了,应该让演员先回去休息。我在云南这样跟高仓健说,下午六点左右,您先回去。到了九点要收工,天已经黑了,副导演慌慌张张过来跟我说,导演,高仓健没走!为什么没回去?出事了?他说导演和全体人员都在这儿工作,他不能走。我说让他来这儿休息一下,这儿有水有椅子,他说怕打搅我们。他一直在山地拐角下站着,默默看你工作,站了三个小时,不打搅。我们全队上汽车走,老爷子给远远鞠躬,他不过来,鞠完躬走了,70多岁,站3个小时。——工作一天了,让他先回去,算什么?全世界演员都觉得天经地义,他觉得我不可以,因为导演还在工作,工作人员还在工作。好多这样的小事情,都不是装的,心就是这样,这就是“士”。还有中井贵一,是他的弟子,高仓健只要在东京,只要出远门,不管哪一天的航班,白天的晚上的,当他到达机场的时候,中井总是远远给他鞠一躬,不过来,不打搅,远远的送他。高仓健对我也只这样,我每次去日本,每次赶飞机,他会在地库,看你车走,远远给你鞠躬。你吓一跳,老爷子什么时候来的?已经来一个多小时,他也怕人家认出他,站在地库,一堆车后面,远远送你。
《千里走单骑》我让一个民工小徐给老爷子打伞,他说不要,我说不是照顾他,是怕紫外线晒了,跟戏不接。打了三天伞,老爷子把手表摘下来给小徐。值钱就不说了,都是好多万的表,值钱都是次要的,他就觉得我不知道怎么样感谢这样一个农民为我打伞,他说你辛苦了。小徐现在还珍藏着,舍不得戴。有很多小事情,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谓视为知己者亡,我们在文学上描写的士的情怀全在他身上体现。他在奥运会开幕前,专门给我送来一把刀,他们说这把刀跟北京的房子一样贵,从锻造到制作全部是日本国宝级的工匠,用了一年时间给我锻造,就是用他们日本讲法就是坚强,悄悄一个人买了机票,不告诉我,一下就到了北京,到了我们的开幕式工作中心,给我送来。回去以后,东京下大雪,驱车几个小时到郊区一个寺庙为我祈愿。翻译跟我讲,寺庙那天清场,只为我做道场,老和尚带一群和尚,高仓健一个人站在那里,整个大殿的和尚都在那儿念,拴几万个铃铛,风一吹,哗哗响,整个环境特肃穆,一个半小时祈愿,来回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为我祈愿,天佑中华,祈愿开幕式成功。翻译是他的朋友,说和尚念的时候,真起鸡皮疙瘩,大殿特肃穆,没有一个人,高仓健一个人在这儿为你祈愿。高仓健不让告诉我,翻译偷偷告诉我。很多事他不让你知道,不是做给你看。那个和尚是他几十年的老朋友,而且他说那个寺庙是最灵的,祈愿完了以后,给了我一个牌子,我现在还留着,日文写的是,“祝张艺谋导演奥运开幕式成功”,我放在家里。有好多细节,我以前跟他没有见过,只是他的粉丝,我们见面以后都互相喜欢,所以就这样对待。所以从这里也可以感受电影是桥梁,可以沟通人和人。
还有一次,比如你是高仓健,我们俩坐再一个大堂酒吧,远处一百米以外是大堂,人来人往,但是这个酒吧人很少,他看不见,我能看见,我跟他在这儿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堂人来人往,日本人突然认出他来了,走到酒吧门口,因为离这儿有四五十米,深深鞠一躬就走了,也不惊动,也不过来,就这样来来回回四五十人给他深深鞠躬,悄悄走了。
有一个导演给他拍纪录片,那个导演礼拜天在家抱孩子,突然一拿电话,说我是高仓健,吓得差点把孩子掉了。放下电话眼泪哗哗的,第二天早上跟我说,他只是一遍一遍跟我说高仓健给我打电话。很多细节可以发现,他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一个国宝,日本民族精神的代表。因为他跟我走得近,或者对中国支持,经常遭到批评。日本有一些人说你对中国电影这么支持,因为我去东京电影节,他60年都没有走红地毯,他从来不走红地毯,他陪我走红地毯。所以日本媒体就说你在日本都不走本国的红地毯,他不管。所以这个人其实很爱中国。从骨子里爱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