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非：实有缘生与无常 《金刚经》系列导读之十二

原标题：于晓非：实有缘生与无常 《金刚经》系列导读之十二

于晓非，1985-2015年任教于中共中央党校哲学教研部，现任净名文化教育公益促进会(筹)名誉会长，喜马拉雅FM2017年度历史人文类十大节目“于晓非《金刚经》导读”主播。

依据《解深密经》构建的佛法体系，《金刚经》属于般若经，属于大乘佛法的二时教法。本次系列导读，即专注于讨论二时教法：在般若经中，佛陀是怎么解构我们凡夫自以为的真实的世界，在此之后又是怎样引领着我们趋向真实的？重头戏是解构。龙树菩萨提示我们，佛陀在二时教法中构建的解构模式，是二谛，两条道理：一条叫世俗谛，一条叫胜义谛。

鹿野苑的答枚克佛塔

世俗谛即佛陀为了度化众生，向我们凡夫妥协，随顺众生而建立的道理。佛陀每建立一个世俗谛，都还要依据这个世俗谛，引申出一个佛陀作为这个层次上的智者的理解，这就是胜义谛。就每一重二谛而言，世俗谛所表的法都是相对于这个胜义谛所表之法的假相，在每一组二谛中，胜义谛都比世俗谛更趋向真实，胜义谛是随顺真实。

我们效仿古德、效仿印度的论师跟中国三论宗的论师，建立四重二谛，来解构凡夫自以为的真实世界。

我们建立第一重二谛，它的世俗谛应该是佛陀向我们这些凡夫做了最彻底的妥协而建立的道理。最彻底的妥协是什么？莫过于凡夫境界自以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比如说眼前的这张木桌子，佛陀老人家最后要想告诉我们的是，虽然你感受到了它的存在，但它其实是如梦境一般的存在，并不真实。然而佛陀老人家度化我们的时候，不能直说这样的道理，因为我们这些凡夫不接受。所以在第一重二谛的世俗谛，佛陀老人家向我们彻底地妥协了，他老人家姑且、暂时承认我们凡夫境界上的所谓存在的真实性。

比如说这张桌子存在吗？他老人家为了度化我们姑且承认了这张桌子的存在，这张桌子的存在，佛教把它表达为“实有”，真实的存在。如果世俗谛是实有，胜义谛是什么？佛陀说我为了度化你们，今天姑且承认了这张桌子的存在，但是在我智者的心中，我所理解的这张桌子的存在跟你凡夫所理解的这张桌子的存在恐怕还得有点差别。佛陀说，我可以在世俗谛上承认这张桌子的存在，实有，但是在胜义谛上我想告诉你们凡夫，其实在我智者的心中，这张桌子的所谓的存在，不过是个缘生性的存在。如果世俗谛是实有，那么胜义谛就是缘生。

各位，什么是缘生？“缘”这个字，如果要在现代汉语中再找一个词来解释，那就是“条件”这个词。所谓缘生，就是事物所谓的存在，不过是种种条件的聚合而产生的临时的、松散性的存在。也就是佛陀在世俗谛上承认了这张桌子的存在，但是在胜义谛上佛陀要告诉我们，这张桌子的存在，不过是种种的条件——缘——的临时的聚合而生起的一个松散性的存在，这就叫缘生性的存在。

比如说这张桌子，此时此刻在面前存在着，需要什么条件？大家可以分析一下，这张桌子是一张典型的木桌子，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植物这种事物，会有木桌子吗？不会的。那么植物的存在与生长是有木桌子的条件，缘啊!植物的存在还需要很多条件，比如说最基本的条件，需要种子、土壤、水分、阳光。种子、土壤、水分、阳光是植物存在与生长的条件，其实也就是有这张木桌子的条件，缘。那是不是有了种子、土壤、水分、阳光，有了植物的生长，就有桌子了？不是的，中间还差很多条件。比如伐木工人的存在，伐木工具的存在，伐木工人拿着伐木工具到山里去伐木这件事的存在，也是这张木桌子存在的条件，缘。那是不是伐木工人在山里伐了木，这里马上就有桌子了呢？不是的，中间还差很多条件，比如说还得有运输工人，还得有运输工具，还得有运输工人开着运输工具把木材从山里运出来，这都是条件，缘。那是不是把木材从山里运出来之后，马上就会有这张桌子呢？不是的，还差好多条件呢!比如说人得需要桌子，需要也是条件，缘。正是因为人有了需要，才会有人去设计桌子，设计也是条件，缘。那么是不是设计了桌子就有桌子了呢？不是，还得有木工师傅依据设计师的设计把山里运出的木材制作成这张桌子，制作也是缘。那是不是一制作桌子书房里马上就会有桌子呢？不是的，还得花钱买来这张桌子，还得有工人把这张桌子运到家里，摆到书房。

所以大家想一想，从种子、土壤、水分、阳光到植物的生长到伐木工人、伐木工具、运输工人、运输工具到人的需要到设计到制作到花钱买到搬运，缺了哪个条件，这张桌子会此时此刻在书房里存在着吗？不会的。这张桌子此时此刻在书房存在着，需要的条件还很多。佛陀想告诉我们的就是，这张桌子此时此刻在眼前存在着，其实就是坐而论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种种条件——缘——的临时的聚合而生起的存在，所以佛陀说这张桌子是缘生的。

物质的存在是缘生的，那精神的存在呢？比如说我们的一个想法、一段感情、一个眼神，人的这些精神活动，在佛陀看来如何？佛陀说依然是缘生的。那人类精神活动的产物呢？比如说人类所构建的一切的理论、思想、主义、学说、文化，佛陀说依然还是缘生的。

在我们凡夫境界上，非要让佛陀承认有什么是存在的话，这个存在不管是物质的、精神的、还是理论的，佛陀可以姑且承认它的存在，但佛陀说这一切的存在，在我这个智者看来，不过都是种种条件的临时组合的存在，缘生的存在。有人说任何事物的存在都需要条件需要缘，那条件和缘本身又如何？佛陀说那些缘依然还是缘生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佛陀是个彻底的“缘生主义者”。这就是第一重二谛。

佛陀在这第一重二谛中，他想干什么？其实已然开始了解构，缘生就是解构。当我们凡夫认定一个事物是存在的时候，在我们凡夫心中这个存在是个坚固性的存在，在时间上有不变性，在空间上有存在的独立性。说这张桌子是存在的，其实就是在心中认为这张桌子具有不变性。现在看它是这张桌子，闭上眼再睁眼看，心中认为就是前一眼所看到的桌子，没变。今天看到这张桌子在房间里，明天再走进这个房间，依然看到了一张桌子，认定就是昨天那张桌子，没变。这种不变性才使得我们认定这张桌子是存在的。第二，具有独立性，即之所以认定这张桌子是存在的，一定是心中认定这张桌子不是那张桌子，它一定有独立于其他存在的相对独立性。如果心中无法分辨这两张桌子，就不好认定这张桌子是存在的。所以，当我们凡夫认定一个事物是存在的时候，其实我们心中就是默认了这个事物的不变性和独立性，而这第一重二谛就是在解构这个不变性。

胜义谛的缘生可以产生一个推论，就是无常，“常”在佛教里就是不变的意思，无常就是没有不变的，总是在变化着的。佛陀说在世俗谛上我可以承认这张桌子的存在、实有，但是在胜义谛上，在我这个智者的心中，这张所谓的桌子不过是缘生性的，它不过是种种条件的临时聚合而生起的松散性存在。缘生这张桌子的种种条件中哪怕有一个条件发生一丁丁点儿变化，都意味着这张桌子变了，因此缘生性的一个重要的推论就是无常。

也就是佛陀认为这张桌子是缘生的，因此认为这张桌子其实刹那都是变化着的，它不可能不变。凡夫心中认为这张桌子没变，就是凡夫的糊涂、无明所障。在大乘佛法中，对于无常有个非常精彩的解释：“当生即灭，灭不待因。”“当生即灭”，佛陀说是缘生的事物，如果你认为它是存在，要产生，但它是缘生，要等待种种条件的聚合，一旦条件聚合了，这个事物就产生了，但缘生事物的特点是“当生即灭”，就在种种条件聚合那一刹那它产生了，产生的同时，其实这个事物的存在的状态已然灭了，“灭不待因”，灭是不需要等待原因的。这个事物的存在需要种种条件的聚合，条件一聚合它产生了，但是它说，哎，我灭的条件还不成熟，我待一会儿再灭：待一会儿再灭，待这一会儿就是不变，佛陀说NO，我是智者我看到了，凡夫境界上一切的存在是没有这个不变性的，刹那都是变化着的，所以缘生的推论就是无常。无常就是在解构着我们凡夫对凡夫境界上的存在的那种时间的不变性。